綺莉思@Montreal

就在飛機快起飛前往台北時，不知何故，右手邊那位台灣中年男子對我說：「我這位子讓給妳兒子坐，妳就不用那麼辛苦，我換到前面的位子坐。」對這突來的善意我還有點回不過神，對方已經翩然遠去。

我興奮地對Rita姊姊說起這件好事：「我旁邊那個人換到前面的位子坐了，這樣我們就可坐鬆一點！」

「不錯耶！那等下前面有空位，我也要換到前面去坐。」

「嗯，你就等大家都上機後，你再看看前面有沒有空位可以坐，再換過去。」我和Rita姊姊如此天真開朗地計畫著。

後來等起飛後，我們發現前面的位子都是空的，她抱著迎接美好未來的心情，說：「前面有一排三個位子都沒人坐，我去那邊坐，我剛剛的旅程都沒法睡，去那裏躺平好好睡一下！」

「好！」我很為她開心，覺得這趟旅行我們兩個都是幸運兒！我遇到她和泰國有為青年這樣的好人，她也得償所願找到一排都沒人坐的位子能夠補眠。

好景不長，過了十五分鐘，她氣呼呼地拖著毯子和小枕頭回到我旁邊。

「你怎麼回來了？」

「我剛剛坐在那裏要調螢幕，螢幕故障，就按服務鈴請空少幫忙，他來了以後，核對旅客名單後，發現我不坐在那裏，說我的位子是經濟艙，不是豪華經濟艙〈economy comfort〉就叫我一定要回來。我就說，那另外那位先生為什麼就可以換過去，為什麼我不行呢？他還說，我要嘛就換回來，要嘛多付美金250元，就可以坐那個位子。我不換回來，就要Arrest  me!」

「Arrest you? 太誇張！」英文Arrest這個字，是很嚴重的用語耶！Rita姊姊可沒販毒或殺人，這種位子的事情行不通的話，頂多叫她坐回來就好，何必要Arrest？

「我已經叫那位空少把規定拿給我看！他現在去拿了，等下就會回來，我們再看情形！」很快地，空少手裡拿著一張護貝的單子過來，兩面印滿字，看起來就像我們網購時，網頁會跳出來的「購物須知規定」，最後你得在下方勾選「我同意」的字樣，網頁畫面才會跳轉到下一頁。

然後我看到Rita姐開始把頭頂的閱讀燈打開，逐字把規定的內容打進她的iphone，我問：「你在幹嘛？」

「我要把這規定存進我手機，我下飛機以後要投訴！」

「投訴有用嗎？」

Rita：「有用！我美國護照都已經換了三次了！一本護照可以用十年，我已經住美國四十年了！我太了解這些美國人在想什麼，一定要這樣對付他們！我們這樣做是對的，沒有錯！」

我愣愣地聽著，心中想：「失敬失敬！原來她是資深老移民，我丈夫移居國外也才三十多年，Rita姐的移民年資已經累積到四十年！」

後來那個白人空少態度還是很糟！連我也看不下去了！Rita姐改變策略，對我說：「你還記得剛剛那個中年男人長什麼樣子嗎？」

「不大記得，不過趁我孩子在睡覺，我幫你走到前面去找找，也許看到他的臉，我就會想起來。」

「好，那你找到他以後，只要走回來告訴我他坐在哪就好，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於是我不負使命地認出那位男子，我急急報與Rita姐。

我見Rita姐離開座位到前面去，好像去找那位男子。過沒多久，Rita姐就回來。

Rita姐說：「我問了那男的，他說是那個菲律賓空姐幫他找到前面的位子讓他坐，他也沒有多付錢去坐那個economy comfort〈豪華經濟艙〉的位子。我要去問那個白人空少，要不就叫那個男的坐回來，要不就叫那男的也付250美金，才准坐那位子。」我此時開始慌張，因為這樣豈不是把那中年男人拖下水？我告訴Rita 姐那男的坐在哪裡，豈不是像在過河拆橋？中年男子會請空姐幫忙找前面的位子是為了要幫助我啊！

我此時覺得好像也做了不妥當的事情。

後來那位犯下大錯的白人空少拉著菲律賓空姐和另外一位和善的空少，一道到Rita姐面前和解。

Rita姐堅持她的訴求，他們見場面僵持不下，又回去請那位中年男子來幫忙游說。

中年男子先用中文向Rita姐解釋說明狀況，結果Rita姐大概不想讓白人空少置身事外，Rita 姐直接回答：「English, please!」

然後我指著那中年男子對Rita姐說：「He just tries to help me!」我這樣講，是希望Rita姐不要殃及無辜。

「This has nothing to do with you or him!」Rita姐義正詞嚴地對我說，我又覺得自己做了不妥當的事情，因為Rita姐對我那麼好，我應該多站在她那邊才對，此時Rita姐大概覺得我不挺她，唉呦！覺得自己怎麼做怎麼不對！

後來那位中年男子也回座位去了。比較和善的那位空少單獨跑來和Rita姐對話，希望她息怒。

Rita姐此時用英文對和善空少說，那男的不付250美金沒關係，可是那個白人空少不應該對她說什麼arrest的話，她要那白人空少對她personal apology。

我很認同Rita姐這個想法，因為我在場，那個白人空少的確擺明是在欺負Rita姐。和善空少聽到這個和解辦法，便轉身回去告訴那個白人空少。

我趁這個空檔想多安慰Rita姐幾句，Rita姐只說：「好啦！不要再講了！我現在血壓很高！很生氣！」我開始覺得對Rita姊姊不好意思，我應該要多站在她這一邊。

後來白人空少的確道歉了，又答應多送Rita姐五千點達美航空的浬程數〈達美航空的浬程數比長榮或華航的浬程數好用，因為達美航空的浬程數永遠不會過期。〉討價還價後，白人空少答應送一萬點達美航空的浬程數給Rita姐，Rita姐的氣總算沒有白受。

大家一路相安無事地降落在台北桃園國際機場後，事情卻還沒完。

我邀Rita姐待會一起和我通關，因為我帶孩子可以走博愛櫃檯，排隊人潮少一點，我想替Rita姐節省一點時間，Rita姐婉拒這個提議：「我等下就要先下飛機，因為我行李比較多，可能在行李轉盤那邊會等比較久，我還是先跑去行李轉盤等。你一個人帶孩子你慢慢來，我們等下行李轉盤見就好了。」

於是我們各自忙開，下機後，我女兒說要上廁所，我背著兒子，牽著女兒到廁所排隊，此時背後傳來一位小姐的聲音：「你們剛剛那裏很吵喔！」

我莫名其妙地回頭，對她說：「我兒子女兒都一直在睡覺耶！連吃飯的時候都沒醒，怎麼會吵？」

台灣小姐笑笑地解釋：「我不是說他們！我是說你旁邊的那位小姐啦！」原來她是指Rita姐，我聽了極端不悅，此時剛好廁所門開，我趁勢帶著女兒進入上廁所。我轉頭時，不發一語，並沒有對那位台灣小姐點頭或微笑致意，因為我有點為Rita姐打抱不平。

我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我能明白這位台灣小姐是想對我表達關心和同情，同情我一個人帶孩子坐飛機，還遇到旁邊的旅客和空少有不愉快。可是我也是移民國外一陣子的人，我更能理解Rita姐被老外欺負的處境和感受，實際上，面對這樣的老外，處理方式應該是要學習Rita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