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三週前,修女島的第二間小學發出一項大通知。
事發當天早上我送完女兒上校車後,原本該一哄而散的魁瓜家長們群聚在一塊兒,似乎在「密謀」些什麼,我與他們向來沒有私交,所以我逕自走回家。我的埃及鄰居Mandy〈化名〉則留下來與他們商討。
後來Mandy對我轉述:「今天修女島第二間小學的校長寄email給家長們,告知以後第二間小學的上課時間改為早上八點半,這群家長們覺得學校沒有開會找家長們一起來商討,故非常憤慨,覺得至少應該讓他們參與討論,他們打算找校方抗議,而且第一間小學的上課時間依舊是早上八點,第二間小學改為八點半,就是為了避開早晨的尖峰時段,怕兩所小學都擠在八點上課,整個修女島的交通會癱瘓,因此第二間小學就改為八點半上課。」改為八點半是好事呢!這樣孩子不用這麼早起床,只是下課時間也會晚半小時,因為每天上課時數兩間小學都得等同。
Mandy補述:「麻煩的是,因為安親班的老師人力不足,所以第二間小學在早上八點半以前是沒有安親服務,就算小孩早一點送去,也是沒有人看小孩的。」
說明一下,這裡的小學是在第一堂上課鈴響之前,就把孩子關在校門外的戶外活動區,遠遠看就像是放牧業,原野上一堆孩子被「畜牧」著,只有一個安親老師遠遠地看著大家,真的是「放牛吃草」形式,我一直很疑惑:「這些老外一向都喜歡以『人道』自居,又標榜很愛護孩子們的權益,為什麼會任由孩子們被這樣對待而不吭聲呢?」我定居國外,經常都有這種矛盾的感受,覺得老外口號說的一些話,在生活中常常沒落實或觀察不到體證。
當我得知「沒有安親服務」時,我靈光一現,已猜測到這群老外家長們的動機。他們「貌似」團結,其實只是「為了自身的利益」而「暫時團結在一塊」,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對校方施壓,必須讓第二間小學早上有安親服務,家長上班才不會遲到,也不用擔心孩子沒人顧」。我完全不擔心這點,因為我是全職家庭主婦,這條街其他魁瓜媽媽都是職業婦女,她們自然有這層困擾。
有位家長還說:「找不到安親老師根本不是問題,修女島上的玻璃大樓都有許多退休老人,他們一定很樂意當志工,早上來看小孩的!」是嗎?為什麼退休老人就要來當志工?他們也許想在家休息吧!也不是每個老人都樂衷當志工吧?況且冬天時,這裡的路面既是雪,又是冰,老人走在路上跌倒或摔斷腿的機率大大增加,都自身難保了,還要在零下幾十度的寒冬裡幫家長們看小孩???
聽完Mandy的訊息後,我就與Mandy上路,一同到St. Laurent區逛街。Mandy五歲移民魁北克,她的法文與魁瓜無異,從小與魁瓜當同學,至今一起當同事,她對魁瓜腦袋裡裝些什麼東西,可是瞭若指掌。我開車,她一路告訴我她從小在St. Laurent這一區成長,一會兒指著某個校區對我說:「這是我的中學!」,一會兒又說:「這是我的college!」、「啊!這是我以前的家!」我們彷彿進入她的時光隧道,兒時記憶栩栩如生。
來趟時光之旅是不賴的,尤其前幾週我都埋首於考試和作數學習題當中,能夠遠離修女島,轉到別區晃蕩,何樂而不為呢?
然而,我卻很想與她分享我對「八點半上課」這件事情的看法。我問她:「既然校長都直接公布,廣發email給每位家長,這八點半上課的事情還能改變嗎?」
「應該改變的機會不大!」
我對Mandy說:「你知道亞洲家長聽到這樣的消息,會怎麼做嗎?我們會思考最重要的是,孩子能受好的教育,差這半小時又怎樣?如果去抗爭,要是以後老師對自己的孩子『特別有印象』,就『特別照顧你的孩子』,這樣就有比較win的感覺嗎?如果是校方很重大的疏失,當然要去抗爭,例如孩子被老師性騷擾或強暴,這種事情當然不能放過學校!可是如果能自己家中協調如何讓孩子八點半到,就自行默默地、私下地協調就好。而且我會想,家裡兩個孩子要上學、學游泳、學鋼琴、學中文、學網球,已經這麼多課要上了,不如把時間花在陪他們騎兩輪腳踏車或溜冰,我真的不是很有時間去和校方長期抗戰!」
這件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一直到上週學校又發出一張意見調查表給我們,大概那群魁瓜家長真的有寫email反應,第二間小學的折衷辦法就是,早上八點半上課依舊無法改變,但是廣發英雄帖,希望家長自願當志工,每天在第二間小學附近的固定幾個點,等待集結孩子們,然後一起陪這些孩子們走路上學。
結局就是,八點半上課這件事情依舊沒有改變。
我特別提出這件事情的原因就是,老外的思考邏輯沒錯,我的思考邏輯也沒錯,我覺得這差異存在於「我們要的東西不一樣!」
我愈和老外相處,我的心得就是:「他們與外界的互動方式就是『衝突conflict』,他們喜歡藉著與外界的第三者甚或親人衝突,來證明自身的存在與價值。」言簡意賅:「笛卡兒的哲思是『我思故我在』,西方人的思想則是『我conflict,故我在』」這樣侵略性的相處方式就是我到現在都還不大能完全地融入西方世界的根本原因,文化是很強大的一張社會網絡,台灣社會給我的教育根深蒂固,台灣人不喜歡這樣直接與人衝突,當然我也不敢說台灣社會都沒有衝突,只是這樣明目張膽、理直氣壯地與他人衝突是不被台灣社會讚揚與稱許的,以致於我至今使出渾身解數,依舊無法在conflict這件事情上拔得頭籌,每每與老外過招的時候,我老有一種吃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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